戏说节气 | 谷雨：良辰美景诉衷情

谷雨是二十四节气的第六个节气，也是本年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。此时，春天将尽，夏日将至，降雨增多，雨量丰沛，有利于谷物生长，故有“雨生百谷”之说。

穆湖莲叶小于钱，

卧柳虽多不碍船。

两岸新苗才过雨，

夕阳沟水响溪田。

屋上鸠鸣谷雨开，

横塘游女荡船回。

桃花落后蚕齐浴，

竹笋抽时燕便来。

这是清初诗人朱彝尊一首咏谷雨的佳作，描写谷雨节气春光明媚，山川叠翠，花鸟纷至，一派生机。

谷雨节气的风俗丰富多样。如摘茶，此时人们会去茶山摘新茶，称之为“谷雨茶”和“清明茶”，有清火明目之功效。谷雨节气前后，也是牡丹花开的重要时段。牡丹为花中之王，冠绝一时，更是春日盛景。在北方，谷雨节气还有食用香椿的习俗，此时的香椿营养价值很高。

谷雨好时节，自然不会无好戏。京剧《御碑亭》及昆曲《牡丹亭》，便是其中的代表作。

上海京剧院史依弘（右）、金喜全《御碑亭》

《御碑亭》：亭前细雨君子德

京剧《御碑亭》是一出经典骨子老戏，在民国初年，更是梅兰芳大师的拿手剧目。这个戏不但拥有大量国内粉丝，在日本还有众多的女性粉丝，这和该剧的剧情有很大关系。

《御碑亭》讲述了这样的故事：明代，浙江金华举人王有道，告别妻孟月华及妹淑英外出赴考。孟月华归宁扫墓，又虑家中仅小姑一人，便偷离母家。不想归途遇瓢泼大雨，无奈避雨于御碑亭。复有一青年学子柳生春也来此避雨，见孟氏先在亭内，便立于亭外廊下。孟氏心甚恐惧，恐该生非礼，然一夜大雨，该生却终宵未交一语。雨止天明，柳生春先行离去。孟氏感其守礼至诚，归家后将此事告之淑英。王有道考毕归来，淑英告知此事，并语带讥讽，有道闻之以为大辱，愤而休妻。孟氏百口莫辩，惟有含冤忍辱。其后，王有道及柳生春均中进士，参谒房师申嵩时，申诘问柳生春生平有何积德之事？缘以柳文字平平，惟其三弃其卷而仍杂于卷中，故异而取之。柳以御碑亭避雨事相告，有道始明真相，遂急趋岳家迎孟氏归来，一再谢罪方得妻谅解，并将妹子淑英嫁与柳生春为妻。

《御碑亭》剧情曲折跌宕，悬念丛生，悲喜交集，妙趣横生。最后，不仅一对分离夫妻重新团聚，和好如初，而且还成就了一对新婚伉俪。“洞房花烛夜，金榜题名时”，旧时称考中进士为“大登科”，娶得新妇为“小登科”，都是大喜之事，得意之时。故此，此剧又名《金榜乐·大团圆》，常常在大年初一时作为吉祥戏演出，此时戏名便不再用《御碑亭》，而一定用《金榜乐·大团圆》这一火红喜庆之剧名。

这样一出蕴含了中华民族传统道德观，浸润了“君子慎独，不欺暗室”礼教的戏剧，特别受到日本女观众的喜爱。梅葆玖先生曾说起，其父梅兰芳先生1919年第一次赴日本巡回演出时，剧目非常丰富，有传统戏、新编歌舞戏，新老兼顾，昆乱并重。然而最受日本观众欢迎、演出场次最多的，却是传统老戏《御碑亭》，在东京帝国剧场连演三场，俱是爆满，一票难求。后到大阪演出，又贴出了《御碑亭》，同样极受日本观众欢迎。1924年，梅兰芳先生第二次访问日本演出，在东京帝国剧场再度贴演《御碑亭》，结果和此前一样，观众热爱，反响强烈。为什么会有如此骄人成绩？笔者以为主要和这出戏的内容，及其反映出的价值理念有极大的关系。来看该戏的日本观众，大部分是日本的中老年妇女。她们看到戏中的女主角孟月华贤惠恬静，谨守妇规女戒，在婆家，对自己的丈夫、小姑体贴入微，热爱有加；在娘家，对自己的父母孝顺尊敬，膝下承欢。可就因为惦记小姑子的安全，匆匆返家遇雨，从而引出这一场风波，无辜遭休弃，衔冤含屈辱，无从申辩，真是可怜可叹。当时的日本妇女地位低下，从事繁重的家务劳动，受压迫极重。她们从孟月华的遭遇中看到自己的影子，因此同情她、怜悯她。而当最后孟月华洗雪冤屈，夫妻团圆，特别是看到武断霸道、大男子主义的王有道向自己的妻子下跪求饶时，她们应是心情畅快、感到满足。这样的反响和效果，大概也是梅兰芳先生始料未及的。

据记载，《御碑亭》最早见于光绪十二年（1886），名伶孙菊仙、陈德霖、王桂花（即名小生王楞仙）等或在清宫内，或在民间茶园多次演出该剧。或有更早见于京师舞台的演出，但笔者未见记载。清末后老生“三鼎甲”除孙菊仙外，谭鑫培、汪桂芬也均与名青衣陈德霖、孙怡云等演过这出佳剧。从该剧的唱腔均为“西皮调”看，此剧似是汉剧带进京来，复经过京化而成。然而，汉派老生泰斗余三胜所唱的42出京剧老生戏中，竟没有这出《御碑亭》，或许是当时没有可心的青衣为他配戏的缘故。

真正把这出讲人性、讲性格的佳剧唱红了的，是梅兰芳。早期梅先生与王凤卿联袂演出此剧，不知迷倒了多少京沪的戏迷。那时梅先生年轻，方才20多岁，扮相极其漂亮妩媚，有一股大家闺秀的味道，大气典雅，贤淑恬静，真是“比花解语，比玉生香！”那时梅先生的嗓子也是宽亮甜媚，乐感极强。“避雨”一场尤其精彩。孟月华因惦记家中小姑子，故偷离娘家，不告而别。行至途中遇雨，急行中，其动作如风摆荷叶般轻盈。“圆场”中，所唱虽是不上板的“西皮摇板”，在于亭中猝见陌生男子时的几段唱，也是快节奏的“二六”和“流水”，没有什么大腔，但梅先生却能把节奏、韵味和人物焦虑、恐惧的心情唱出来，功底不可谓不深厚。而扮演柳生春的，是同样年轻的著名小生姜妙香，他当时也是一条好嗓子，和孟月华的对唱，同样是快节奏的“流水”，音调铿锵，一气呵成，两个人真是珠联璧合，工力悉敌。王凤卿扮演王有道，他纯宗汪派，是名老生汪桂芬的徒弟，嗓音高亢刚劲，气力充沛，刻画这个冬烘气十足的穷举人，可谓是惟妙惟肖。

后来，这出戏成为梅兰芳和谭富英联袂合作的好戏，之后又成为梅葆玖、谭元寿和叶少兰三位艺术家合作的一出绝妙好戏，为中国京剧史留下光辉的一页。

北方昆曲剧院魏春荣《游园惊梦》

《牡丹亭》：庭院深深困春心

昆曲《牡丹亭》是明代大剧作家汤显祖的杰作，流传六百多年久演不衰。其中《游园惊梦》一折，更是脍炙人口。故事讲的是：宋代，南安太守杜宝请老学究陈最良任教爱女杜丽娘，命丫环春香伴读，灌输“后妃之德”。与杜宝愿望相反，丽娘却向往自由，无心读书。丽娘深感闺中寂寞，与春香私去花园赏春。姹紫嫣红，断井颓垣，更引起丽娘无限感慨，游兴未尽而归。丽娘悠然入梦，梦见与一秀才相会在牡丹亭前。群花翩翩起舞，赞美这对纯真挚诚的青年之爱情，情投意合，梦中成婚。

《游园惊梦》是昆曲艺术中的一枝永远盛开的奇葩。这一折戏中，出场的主要人物只有杜丽娘、柳梦梅和春香，但盛过千军万马。当杜丽娘带着春香大胆逃出书房，来到自家花园，看到满园春色时，一句“不到园林，怎知春色如许？”拉开了步入另一美丽世界的序幕。下面，便进入到中国戏曲美学表演的极致，杜丽娘演唱的几支曲子，文词美极了，一曲《皂罗袍》，数百年来不知迷倒了多少文人雅士、闺阁秀女：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，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，良辰美景奈何天，便赏心乐事谁家院？朝飞暮卷，云霞翠轩，雨丝风片，烟波画船，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”。

杜丽娘那明丽美妙的歌声，配合着春香婀娜曼妙的舞姿，载歌载舞，声情并茂，简直就是在观众的眼前展示古典名画。虽然是颓垣断井，然而没有这破败的残园，哪能显得那万紫千红之春色的可贵？

笔者看过许多昆曲名家的这出绝剧，有江苏昆剧院获“张三梦”美誉的张继青，上海昆剧院的沈凤英、俞玖林，北方昆曲剧院的魏春荣、邵峥等演出的这折“游园惊梦”，那真是大饱耳眼之福。而梅兰芳、梅葆玖父子的这折戏，在《梅兰芳舞台艺术》影片中展演，那简直就是神品，心随景移，顾盼流离，把园中大自然的景象全都勾画出来。昆曲名家的表演，有的已经过去十几年，甚至二十年，但那典雅悠扬的演唱，那细腻传神的身段，至今仍留在记忆中。

这折戏将结束，杜丽娘演唱的“尾声”：“困春心，游赏倦也不索香薰绣被眠。春啊！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。”短短数语点题，表现了当时的青年男女争取个性自由、婚姻自由，但封建主义的父母之命、媒妁之言，依然如泰山压顶，步步设防，让真情成了一场幻梦。制图 吴薇

来源：北京晚报·五色土

作者: 张永和